短暂夜话(第1页)
入夜后,利威尔站在窗边,看着月光下空旷的训练场,思绪比平时更加活跃。明天的晚宴、那些贵族、复杂的礼节……都让他本能地感到厌烦。可他比谁都清楚,自己为什么要去。
西里斯虽然如今看似站在他们这一边,但他和埃尔文之间仍像藏着某种默契,那种彼此点到为止的分寸感太熟稔了,甚至连那个四眼也可能知情。
而西里斯,想到他,利威尔有些烦躁地摩挲着刀柄,那人身上太多不对劲的地方——分寸感保持的太好,战斗直觉惊人,甚至能在常人无法判断的瞬间作出准确反应。还有那次在悬崖边毫不犹豫的救援,快得像……早就知道他会坠落。
他不喜欢这种感觉,感觉像被什么早已编织好的剧本牵引着;却又不得不承认,这一个月以来,他们已经并肩站得太久。吃饭、训练、争执……西里斯从没有真正属于他们,却又理所当然地混在其中。
像个不知不觉被接纳的异物。
利威尔不习惯这种复杂的情况。在地下街,一切都很简单:敌人就是敌人,朋友就是朋友。但西里斯是什么?监视者?队友?或者两者都是?
但他清楚一点,不能放任西里斯脱离自己的视线,更不能让他单独面对埃尔文。西里斯太难预测,自己唯一能确定的方式,就是跟着他。
他们的计划不容有失,机会只有一次,谁也不能阻止他。
门被轻轻推开,打断了他混乱的思绪。利威尔转头看去,西里斯站在门口,肩上披着夜色,手中抱着一套整齐叠好的军礼服。月光从他身后斜照进来,又是那种别扭的干净和令人不快的距离感。
"明天的衣服,"那人简单地解释,将衣物放在床上,"韩吉找人特别准备的。埃尔文说,希望我们穿制式军礼服,能体现身份,也表示尊重。”
利威尔点了下头,却没有移开视线:“你倒是一点也不紧张。”
“这不是我第一次参加那种场合。”西里斯笑了笑,随口说的实话,却又藏着层层故意掩饰的东西,他看向利威尔,“你确定要去?你的……风格和那种环境不太契合。”
“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。”话出口时,利威尔才意识到这句话听起来有点奇怪。他眉间皱了一下,补上一句:“我要盯着埃尔文。”
西里斯的笑容变得温和,心下了然却没揭穿,慢慢打量着他开口,“无论因为什么,我都不介意有人陪我去。那些场合看起来光鲜,其实更像狩猎场。有你在,说不定还会多几分乐趣。”
利威尔没接话,只盯着他看,视线落在他手上那个没被放下的小包,“那是什么?”
“哦,这个,”西里斯低头看了看,似乎刚想起来,从中取出一份深蓝色信封,“是邀请函,还有韩吉整理的注意事项。你要不要看看?免得明晚搞不清哪把叉子是干什么的,或者不小心把红酒泼在伯爵夫人的裙子上。”
“我知道怎么用餐具。”利威尔皱起眉,走到床边坐下,隐隐带着几分不悦,“别一副我在宴会上一无所知的样子。”
"真的吗?"西里斯挑了挑眉,"你知道鱼叉和肉叉的区别?甜点勺和茶勺?红白葡萄酒该配什么肉?"
利威尔的表情几乎可以称为尴尬,如果他允许自己展现那种情绪的话:"。。。不太清楚。"
西里斯低低笑了一声,听不出嘲意,倒像是温和地调侃,“别紧张,其实我也不太懂。反正我们还有一整晚的时间,可以临时学一学贵族那些奇奇怪怪的规矩。”
他说着走过来,俯身递过那份请柬,略带一丝宽慰继续:“说实话,大多数贵族自己也搞不清楚。只要你看起来足够自信,没人会真的注意你用了哪把叉子。”
利威尔的目光在那张笑脸上停了一瞬。
对方靠得太近了,近得有点出格,自己却没拉开距离。这种无意识的放松,再次悄无声息地渗入了防线,他警觉地意识到这点,却无从抗拒。
西里斯总有办法让人在不知不觉中卸下戒备,像是有意为之,又像是天生如此。这种能力让他想起了法兰,又有所不同。法兰的冷静带着计算,而西里斯的从容,则像是真正从混乱中磨出来的沉稳。
面前的男人还没有退开,维持着那个邀请的姿势,递出的请柬静静悬在两人之间。那双蓝眼睛安静地望过来,把他整个人裹进眼底的夜色。
“别这么盯着我看。”利威尔皱了皱眉,不自在地偏开头,话里却没多少力度。
“你不也在盯着我。”西里斯稍稍拉开了一点距离,眼中却还漾着未散的笑意,“怎么,只许你看我,不许我还回去?”
“……啰嗦。”利威尔没再看他,低声吐出两个字,抬手接过邀请函。
“行了,我们开始吧。”西里斯拖了把椅子坐到他身边,展开韩吉给的清单,“首先是入场礼仪。见到伯爵及以上头衔的贵族需要微微鞠躬,一般的贵族点头致意即可……”
西里斯的讲解生动清晰,偶尔掺杂些贵族圈子里的逸闻趣事,枯燥的条目平添了几分趣味。利威尔原以为自己会不耐烦,但不知不觉竟听了进去,偶尔还追问一两句。
“有人挑衅呢?语言上的。”他忽然问,显然在考虑实际可能遇到的情况。
西里斯略一沉吟:“看情况。直接的攻击可以当作没听见,阴阳怪气的讽刺就得优雅还击回去。关键是不要失去控制。在那种场合,谁先发怒,谁就输了。"
利威尔点了点头,说到底,这跟地下街的生存法则没太大分别,只是换了张面具。
“还有,”西里斯看着他,眼神比刚才认真了些,“要时刻留意周围。那些觥筹交错之间,不一定都是客套,酒精和漂亮的言辞比刀子更危险。”
“这一点不用你说。”利威尔冷声回了句,话里却没了防备,只留下一句默默的认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