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缘再续(第2页)
陆端将两人查到的事情仔细说了一遍,说起皇后在宫中杀人之事,时隔多日还是一身冷汗,又将其中利害分析给她。
“你带着她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,等到将来事了,你们若还是想回到京城,我再将你们接来。”陆端说。
他在易涟清晚饭的粥中加了些安眠的东西,剂量不小,如果连夜离开,等她醒来的时候早已经出了京城。陆端派了心腹家将和管家一起护送她们离开,出到陆端曾经的西南驻地,自会有人接应。
陆端急切地说:“现在满京城里都是想要她的命的人,皇后敢公然设下鸿门宴,其他人呢?明里暗里的手段防不胜防,只有你们离开才是最安全的。”
陆端说:“马车就在后院门外等着,你收拾了东西,快快带她走吧。”
不知怎么回事,这一夜月亮隐在云后,一点光辉都没透出来,屋子里一片漆黑,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一点人影。
那人影不断左右行动着。陆端能坐到今日的位子上,绝不是个浅薄急躁的人,可是他现在正在焦虑地踱步,在钟玉瑶面前连掩饰都做不到。
不善识人如钟玉瑶,也察觉出一丝不同寻常。
“你是不是还知道什么事情?”钟玉瑶试探着问。
陆端粗重的喘息骤然一停。
他知道,关于易涟清短暂的未来和黑暗的结局。在现实中、在梦境里,紧追不舍地纠缠着他。
雪白的一片裙摆从高楼上飘下来,明明是空荡荡的一件外衣,掉在地上却摔出一片血迹。血迹之下,易涟清苍白的脸色无所遁形。
他后来梦见过许多种结局,有些短暂如单刀直现,有些漫长到他在梦中度过漫长的一生,费尽心思用尽手段,机关算尽也没能阻挡它走向结局。
结局只有一个。
无数个易涟清在他面前死去,而他连她的尸骨都不能收敛,冥冥中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排斥在外,告诉他:你无权进入那个世界。
所以所作的一切才都会是徒劳。
“被我说中了?”钟玉瑶怀疑地说,“你到底知道什么,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和姐姐?”
“我不能说,”陆端说,“但再不走她会死的。”
“我做不到,”钟玉瑶干脆地告诉他,“她从小教给我的就是‘虽千万人吾往矣’,我做不了她的主,更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违背她的意思带她离开。你怕她死,我也害怕,可我更怕她后悔。你就不怕她有一天告诉你,后悔和你相见吗?”
陆端哑口无言。
半晌,他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,沙哑道:“你比我更懂她。”
钟玉瑶的一番话振聋发聩,陆端才猛然意识到,原来自己在过往的梦境中看见的那个始终只是易涟清的影子而已,单薄得像一片画片,作用只是用死亡震吓他。
而真实的易涟清是一个完整的人,一个有自己的喜怒哀乐,有自己的选择,有自己的追求和取舍的活人。
原来是他舍本逐末,不去听听真正的易涟清在说什么想什么,反而一门心思地想要保护那个画片。
月亮从云层中缓步走出来了,吝啬地洒下一点清辉,院子中的树影池塘有了淡蓝色的轮廓,陆端的身影在窗户中醒目地立着。
“你说得对,”陆端喃喃道,“你说得对。”
钟玉瑶不客气地抱起了手臂:“现在你总可以说一说你还没告诉我们的事情了吧。”
“易涟清会死。”陆端郑重地说。
“这有什么。”钟玉瑶明显打了个哆嗦,兀自嘴硬,“是个人都会死,不只是姐姐会死,你、我、连华还有全天下的人都会死,这有什么稀奇的。”
“她死时不过双十,”陆端疲惫地说,“就在双十前后,病逝。”
“你胡乱说什么!”钟玉瑶的表情终于变了,她慌张地打断陆端的话。他又不是什么道士和尚,俗人一个,怎么可能看得到人的未来!
陆端没心情和她争论,举起手发誓所言非虚。陆端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,更不会拿易涟清开玩笑。
钟玉瑶只觉得全身的血都冲到脑袋上去,耳畔隆隆作响:“你……你……”
她心慌得厉害,起身点了盏灯驱散黑暗,仍觉不够,又去开门透气。
门一开,易涟清正站在外间,不知听到了多少。